Murin : k 05
少年坐在餐桌前。 他的面前擺了木碗盛裝的濃湯,飄散於寒冷空氣中的溫暖香氣沒有激起他的食欲,連拿起湯匙的慾望都沒有,頭上的亮白色吊燈讓這個空間比其他地方明亮上數倍,穆林還不習慣視覺帶來的衝擊,盯著自己落在桌面的淡灰色影子,以視線延著輪廓描繪著。 --好想畫圖。 無法壓抑的念頭浮現於心中,他握緊稍微發痛的右手,又放開,沉默一會後,默默以手指為畫筆,大腿為畫布,開始描繪起旁人看不出為何物的事物。 捧著衣物的藍髮少女遠遠看著穆林的舉動,不免有些擔心,她來到他身邊。專注於腦內繪圖的少年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了一個人,聽到疑問,立刻偏著頭將耳朵轉到聲音來源的位置,以方便聆聽對方動向。 自稱特里沙的少女將手上的衣物放在一旁的椅子上,又拉了張木椅坐到穆林身邊,她一手摸著自己的臉頰,一面擔心地問:「你的眼睛在原本的世界是不是有什麼不妥?」 「……嗯。從小時候開始,慢慢看不見的。」 他照實回答。 隱瞞也沒有用的樣子,穆林心想一定是自己因為失明而培養的習慣動作太明顯才會被看穿。 特里沙點頭表示理解,伸出雙手調整擺放於餐桌的小桌巾的角度。 聽到桌巾被拖拉的聲音,穆林知道她在做什麼,但是心裡告訴自己要習慣視覺上的觀察,於是將視線落在特里沙的雙掌一陣子,又往旁邊移開,觀察四周。 餐廳擺了三、五張桌子,似乎有在做生意……現在卻一個客人都沒有。 穆林完全無法理解特里沙的用意,睡醒後連話都沒有談到就被她拉來餐桌,特里沙把湯盛好放在餐桌後就離開去整理東西,他唯一知道的只有她的名字。 不曉得能不能信任她,查覺到穆林的情緒,少女伸手摸摸他的頭安撫。 「一定很不安吧,不過沒事的唷,這裡不會有人傷害你的。 …如果很害怕的話,就來姊姊的胸口哭泣吧…」 「誰會這麼做啊!」 「終於活潑一點了呢,很好很好。」 察覺到自己被玩弄的穆林用他一貫的兇惡表情瞪著少女,卻完全沒有攻擊力。 特里沙拿起桌面上的湯匙,塞到穆林手中,以面帶微笑卻令人難以為抗的態度提醒穆林。 「表情不要這麼兇嘛,你不乖乖把湯喝完,我才真的要生氣囉。」 「--也就是說,這條街道在某種意義上,比較危險唷,你會受襲也是這個緣故。 外出時偽裝成在地人比較安全。」 被逼著喝湯的同時,特里沙一面對他解釋這個世界的種種,包括他是如何來到這裡的以及回去的方式,聽到的一切與之前遇到的白髮少女所說的如出一轍,穆林也因此了解了自己的眼睛突然間恢復正常的原因。 --一切都是因為,來到這裡。 --那麼,不要回去吧,回去也只有黑暗的世界…在這裡,至少眼睛是正常的。 --但是,爸爸和媽媽…… 穆林陷入迷惘。 突然之間,他感受到手被溫暖的東西覆蓋,原來是特里沙的手。 抬起低垂的頭,穆林發現特里沙看著自己的夕陽色眼眸極為認真。 「穆林,聽我說。 我知道,獲得原本失去的東西令人喜悅,但若再度失去卻會體驗到加倍的痛苦, 因此不會建議你立刻回到你的世界…。 你覺得呢?」 穆林徬徨地搖搖頭,不曉得該如何是好。 回到原來的世界將會再度失明,他還想畫圖、還想畫圖!想趁眼睛能看到東西時多畫一點!就算這裡完全沒有自然光,肉眼難以捕捉外頭黑暗的風景,他也想畫! 更何況回去原來世界的方式是『死亡』,才14歲的穆林從沒有想過這個詞會與自己這麼接近,他難以去想像…死亡到底為何。 「你也沒有地方可以去呢,可以先留在這裡唷。 待到你能完全偽裝成夜居者,能安全外出為止,或是下定決心回到原世界。」 特里沙站了起來,收拾穆林使用過的餐碗拿去流理台。 而穆林抓到開口機會,終於讓想說的話衝口而出。 「啊、那個,謝謝妳…!」 「不用道謝唷。是我爸爸撿小狗一樣那樣把你帶了回來。其實,我很傷腦筋呢。」 「--那還真是抱歉!」 對於不是被當成小孩子而是被當成小狗,穆林更是感到憤怒,但是特里沙沒有將他的抗議當成一回事,反而拍拍手催促。 「好了,站起來。既然已經吃飽了,身體也沒有不舒服了對吧? 來幫忙洗碗盤!在我家要工作才有飯吃喔。」 「………」 疲勞使穆林趴在床上一動也不動。 原先的房間已暫時供他使用,當穆林知道這裡是旅店時很驚訝,這裡果然和普通世界一樣還是有遊客,也因此,特里沙指揮他做非常多工作,有些是他從來沒有經歷過的體驗,像是拿著抹布擦地或用手搓洗衣服等等。 特里沙每天做這麼多工作,真是厲害。他不禁心想自己以前太被保護了…不過,一定是因為眼睛看不到的關係。 穆林注視著自己差點被折壞的右手,內心感到一陣激動,強烈的繪圖慾望依舊寄宿在胸口久久無法消散,要是能有繪具就好了,但是借住在這裡,他不好意思詢問這類的事,穆林知道以前用過的畫圖工具很昂貴,要是能打工說不定能靠自己取得這些東西,但是有人會願意雇用自己嗎…… 他翻身起來坐在床鋪上,在迷惑中思考今後該如何是好。 |